不出五日，棠梨宫便传出消息，淑妃有喜了。前去诊脉的是御医所的冯太医，自从徐太医告老还乡，原是太医丞的他理所当然地做了太医令，掌管御医所里的大小事务。在诸位太医中，他的医术虽不算是最高，但论德行人品，他却是当之无愧的德高望重。况且此次只是诊喜脉，无需回春妙手华佗再世，王爷执意挑中他，便是看重他的不贪名利忠心不二。
可结果，却出乎王爷的意料。
他的本意或许同当初命徐太医为玉嫔诊脉一样，心中早已下了定论，不过是想借太医之口说出这句话，“娘娘乃不孕之身。”可那克己奉公年高德勋的冯太医偏偏是郑重其辞地一句，“恭喜王爷，娘娘她确实怀了龙种。”
“你……确定？”王爷的神情霎时僵住，脸色已变作灰绿色。
冯太医错以为王爷是惊喜过望难以置信，又极为慎重地强调了一遍，“依老臣行医三十年的经验，娘娘确是喜脉，而且据脉象推断，应已有三个月的身孕。”
据传，王爷听闻此讯，当即赏了淑妃几大箱金银珠翠绫罗绸缎，并吩咐御医所悉心照料务必保得王嗣周全。随后又派人将喜讯传至王太后的凤寿宫及诸位娘娘的寝宫，连同御膳房尚衣间等处也无一遗漏尽数通禀。
当洛儿将此事一板一眼娓娓道来时，我正坐在绮影宫的前厅与若雪对弈。你来我往互不相让，几个回合下来胜负参半，杀得不亦乐乎。偏听得洛儿这一番手舞足蹈欢喜莫名的描述，我一时大意落错了棋子，败下阵来。无奈，只得投子认输。
“怎么淑妃有喜，你这丫头就这般的开心呢？”我盯着洛儿，没好气地问。
“主子，洛儿不是因为淑妃娘娘有喜而开心，而是因为王爷。您是没亲眼看见他的脸色，一听到淑妃怀孕是真，王爷顿时就铁青了脸，偏偏那个太医老糊涂不识趣，还火上浇油地重复了一遍。”洛儿是我派去棠梨宫打探消息的，却不知她
是用了什么法子，竟能瞒过守卫混进了淑妃的卧房，还目睹了诊脉的详情。她顿了顿，吞咽了几口津液又道，“不过……不过这事说来也奇怪，娘娘有喜，王爷应该高兴才是，为何反倒愁眉紧锁欢颜不展呢？难不成……”
“难不成什么？”一旁的若雪稳坐赢家，饶有兴味地插了一句。
“难不成王爷怀疑……淑妃娘娘怀的不是……不是王室的血脉？”她低声地嘟囔着，小心翼翼。
“大胆的丫头，这种话你也敢说！”我佯装愠怒地斥责道，心里却是比谁都明白。洛儿猜得不错，淑妃腹中的确实不是慕容家的后人，而且那根本不是人。若我预料的不错，再过些时日，淑妃就不得不用布枕之类的东西垫在腹下，装出孕妇的模样继续欺瞒王爷。
这就是想要登上后位高人一等的代价，我想她今后的日子怕是都要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。
若雪见我训斥洛儿，以为我是因输了棋局而恼怒，温声宽慰道，“夕颜，不过是一局棋而已，何必介怀呢？”
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，若这是战场，那输家便是败者寇，唯有饮恨自刎的下场。”
“也许还有一种结局，”她凝重了神色，沉声道，“委曲求全，白旗归降。”
“若雪，这不是你的性格。”
她淡然一笑，飘渺的声音如远隔云端，“韬光养晦，静待时机。”
我愣住，哑然。若雪的弦外之音，我自是了然。只是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，令我有些手足无措。莫非，我不在王宫的这一个月里，发生了些什么？
忽然想起那日在醉霞园里见到的漪人，我试探性地问她，“若雪，我听说你曾送给环嫔妹妹一瓶软香丸，效果甚是不错的，能否也送我些？”
“绝不可以，”她断然拒绝，神色掩不住的慌乱，转而意识到失言，柔声道，“是药三分毒，我只是不想你的身子再出什么差池。”
“可环嫔……”
“夕颜，这药谁服都可，只有你不行。况且，对症用药，你……真的不适合。”她急声打断我，言辞恳切。可她愈是这样说，我的好奇心便愈加重了。软香丸，究竟是何种奇药，它的药效果真如紫烟所听来的那样只是永驻容颜那么简单么？
我不信。
“好吧，那我听你的。”我浅笑低眸，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，“对了，我也该去棠梨宫看望一下淑妃姐姐，你……要一起么？”
“好。”
棠梨宫，内室。王爷尚未离去，仍守在淑妃床榻边端详着他这个唯一怀有王嗣的妃子。
“夕颜、若雪，拜见王爷。”
“平身吧，二位爱妃怎么也来了？”
我淡笑着，柔声道，“姐姐有喜的消息刚传来，夕颜便拉着容充华赶来探望姐姐。上次夕颜身子微恙诸位姐妹都来看过的，心中甚为感动，这次姐姐有孕我怎能不来？”
“多谢妹妹惦记着。”榻上的淑妃稍稍坐起身子，乌发尽数披散在肩上，极尽女子的娇美之态。
“婉儿，快快躺下，小心动了胎气。”王爷轻柔地按下淑妃的身子，话里话外尽是温存。淑妃本名段衣婉，王爷却称她婉儿，这样亲昵的称呼恐怕只存在于郎情妾意的小夫妻间吧。淑妃亦是一愣，似乎并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备至，怔忡着又躺了下去。
当着其他妃嫔的面这般的你侬我侬情意绵绵，王爷此举却更像是在故意作戏，做给旁人看，更是做给淑妃看。我并不懊恼，只是微微含笑，一旁的若雪亦是乖顺地静候着，全然没有了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。她确实变了，我黯然，心中隐隐作痛。
“王爷，既然淑妃姐姐已然有孕在身，夕颜斗胆谏言……册立姐姐为后。”
此言一出，王爷、若雪皆是愣住，瞠目结舌。而那榻上闭眼假寐的淑妃，却微微勾起了唇角，妩媚一笑。
（本章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