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可以出来了。”中山王淡淡地说。
我从屏风后款款走出,看到他一脸的迷惘黯然,踌躇片刻才开口,“恭喜王爷。”
他讶然抬头,紧盯着我,“恭喜本王什么?”
“玉嫔妹妹不是说有喜了么,若怀的是男婴,那便是王爷的大王子,岂不是喜事一桩?”
他冷笑了几声,似有些漠然,“喜事?哼,玉嫔若是没怀孕,便是欺君之罪。若她真的是喜脉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神中掺杂了些微凌厉,“那便是大逆不道,死罪难逃。”阴狠冷厉,让我不寒而栗。
“王爷,夕颜不明白……”
“你无需明白。有时,知道得越少,烦扰越少。”他的声音渐渐沙哑,而我心中的疑问也愈加深。
我确实不明白,他为何如此肯定玉嫔话中有假。而且一听闻她怀了身孕,竟未露半分喜色,反而有些沉郁。难道他一点都不希望慕容一族子嗣繁盛?细细想来这中山王大婚已有数年,后宫妃嫔竟无一人诞下王嗣,实是令人起疑,莫非……
我不忍再多想,噤声静默立于一旁。
沉默了许久,他忽然起身,怒气稍减,“来人。”
陈公公应声而入,步伐有些踉跄,看来他已在殿外恭候多时。
“传徐太医去念云宫为玉嫔诊脉,本王倒要看看,她怀的到底是个婴孩还是个绣花枕头。”
“是,王爷。”陈公公与我会意一笑,随即躬身退了出去。
“夕颜,你先回寝宫歇着吧,天色已晚,我不想你大病初愈又添新恙。”他微扬的唇角不经意间颤了一下,又言,“至于今晚的事……你就权当没有听见,也没有看见。”
我深知他是不愿我卷入此案太深,毕竟王嗣涉及王室宗脉,大意不得。若是果真出了什么丑事,传了出去定会贻笑大方,知晓内情的人还是越少越好。他既然如此为我考虑,我也不能不识大体驳他好意。
“好吧,我这就回宫,王爷也早些歇息,别为了妹妹的事伤了身子。”
“嗯,好。”他有些牵强地答应了,微微含笑目送我离开。
回到倾乐宫,已是子时。月朗星稀,宫灯影绰,我却无心入眠,披了衣斜倚在窗前。夜色凄然,凉风渐起,我不禁裹紧了披风,连连打着喷嚏。一个小宫女欠身去关窗子,娇小的身躯费劲艰难才勉强够到窗棂,却一个不小心
失了重心,身子直直地朝前摔去。
我心下不忍,连忙伸手去扶住她几欲倾倒的身体,小脸仰起时我才认出,原来是紫烟。她惊魂甫定,不停地拍着胸脯安慰受惊的自己,转头看到我面无表情的脸,慌忙跪下,“主子,奴婢是怕您着凉染上风寒,谁知……奴婢愚笨,惊扰了主子,都是奴婢的错,请主子……”
“怎么,又想说求我责罚?”想到紫烟很可能与玉嫔有牵扯,我不禁怒从中来,却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,“你们这些宫人,一不小心办错了事就向主子领罚。可是,凭良心说,我可有真正责罚过你?”
“没,没有。主子宅心仁厚,护佑我们这些下人,您是奴婢服侍过的最善良的主子。”
“既然如此,你为何还要背地里勾结外人,做些对不起我的勾当?”
“不,不,我没有。”她急急辩解,“主子,您以仁心待奴婢,奴婢亦不是那种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,自会竭尽所能护您周全,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神色愈加黯淡,眼中已有泪滴闪烁,“只是奴婢一个小小宫女,无权无势,人微言轻,受人摆布。若不遵照那些人的旨意,奴婢一人死无足惜,可让族人徒受牵连蒙冤枉死,必然心中难安,死也不得瞑目。可主子又对奴婢有恩,奴婢不能负了您,只得略施小计,两方权宜。”说罢,泪如泉涌,好不凄楚。
我哑然,不甚明了她个中含意。她所指的“那些人”究竟是谁?是胁迫她对我下手的幕后人么?她有家人落在歹人手中,万不得已,确也可怜。我不禁对她动了恻隐之心,不再多加计较,“罢了,我不知道你究竟效命于哪方势力,也不愿知道。既然你并未真正对我不利,这件事就暂且放过去。”
她惊讶地抬起头,似是不敢相信我方才所说。倏而,她打了个激灵,醒悟过来,磕头如捣蒜,“主子,紫烟发誓,今后必当全心全意为您效力,再无二心。”
“哦?你此话可当真?”
“奴婢句句实言,不敢欺瞒。”
“好,本宫当下就有一事需要你去办,办得好本宫有赏,若是办得砸了……”
“主子放心,只要您吩咐,奴婢定会全力去做,不求恩赏。”她眼中渐渐有了光芒,语气中尽是虔诚。
“嗯,很好,附耳过来。”我在她耳边低声嘱咐几句,如此这般,“听清楚了吗?”
她呆愣了一
阵,半晌才凝视着我的眼睛小声问,“主子,真的要这样做吗?一定要把她们供出来吗?”
“牺牲掉她俩,我也很不忍心。可是,如今之际,除了这个法子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怎样应对。玉嫔,我是万万不能放过她的。”
“是,主子。”虽然犹豫再三,她还是答应为我做事。我深知这令她很是为难,出卖与自己共事的两个宫人,任旁人也会良心不安吧。
“好了,你快去准备吧,别令我失望。”我回过身,不忍再看她。或者说,我是心中有愧,无颜看她。
她默默地退出了殿外,轻轻地掩上门。
宫灯愈加暗了,不知念云宫里情形如何。“洛儿。”我急唤她。
等了许久,她才匆匆赶来,衣衫竟有些不整,我心中隐隐不安,“你刚才去了哪里?”
“我,我……呃,我在房内睡着了,这才来迟,主子切莫归罪……”她吞吞吐吐,明显在隐瞒什么。
“你,该不会是去见那个侍卫了吧?”我试探地问,多希望她一口否定,可惜……
“一洲?我……主子睿智,洛儿撒了谎。”她垂首,脸颊上却明显可见两片飞红。她害羞了,不,是动了春心。
“洛儿,我提醒你,若你还只是当年那个将军府的小丫鬟,任你想要嫁谁我绝不阻挠。可如今,你已作了宫女,便有可能成为王爷的女人,充掖后宫。至于别的男人,招惹了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。”我言辞恳切,想要将她的这段感情扼杀在萌芽。更何况,我确实也曾动过念头,想让她为嫔,辅助我在宫中的地位稳固。
她却是不肯,声泪俱下,“主子,洛儿要么不嫁,若是嫁人,只陈一洲一个,旁的绝不考虑。”
“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。”我呵斥住她,还想再劝,但看她泪眼婆娑,便忍下了未出口的几句,“算了,你和他的事以后再说,今天你得去帮我办件事。”
洛儿抹了抹眼泪,声音还有些微颤,“主子您尽管说,只要……只要您不再提什么作妃作嫔的事。”
我斜睨了她一眼,这个鬼丫头,真看不出她还是个痴情种子。“你去念云宫打探下玉嫔的动静,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了。”
“是,我这就去。”她乐颠颠地跑了出去,许是以为我已打消了先前的念头,默许了她与陈一洲的暧昧关系。
呵,怎么可能?!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