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姐,在想什么?”玉嫔往前倾了倾身子,黛眉轻扬,有些挑衅的意味。
我哑然回神,嘴角只是略微勾起,一时无话可答。
玉嫔的纤纤手指抚在唇上,笑不露齿。是在得意看了我的笑话吧,女人间的争斗,我很是无奈。不经意的一瞥,我瞧见了她手里的那方丝帕,素色,很是淡雅。这倒与她平日的媚态不太相符,我忽然起了好奇心,“妹妹,可否把你的丝帕借我一看,很久没见到这么素雅的款式了。”我有些讨好地说,极尽隐忍。
她听我夸赞,自是更加志得意满,信手将丝帕递予漪人。我接过来,轻轻抚摸,质地光滑凉爽,色彩素而不乏。右下角用五彩丝线绣着“云诺伊”三个字,花线劈丝双面绣法,应是上等的苏州刺绣。呼,我怎么忘了,她的舅舅可是江南织造,这样的佳品想必也不难弄到手。等等,江南织造,冰蚕丝,双面绣……一念间,计上心来。我情不自禁欣喜之色跃于脸上,忽然想到此刻的我应是个怨妇的神色,只得强忍住佯装无事地说,“妹妹从哪里得来的这方好帕子,直让姐姐我艳羡呐。”
她愈加的狂傲,“这个嘛,是我舅舅差人专门捎进宫的。姐姐若是喜欢,反正我宫里还有些多余的,命人送到倾乐宫去……”
“不必了,丝帕虽好,可我不喜欢。”我冷冷地回了句,起身,“时辰不早了,我也该回寝宫歇息下,免得晚上没了力气服侍王爷。妹妹也好生休息吧,这些天劳烦你了。”我优雅转身,裙角旋起一个完美的弧度,烂漫生姿。
玉嫔愣愣地坐在原处,身子直直地挺着,很是呆板。她是被我惊住了吧,我很想笑,但还是忍住了。没有必要,为了这么个女人,展露那么多笑颜。
“姐姐,”当我走到殿门口时,她忽然开了口,叫住了我,“你怎么那么自信,王爷今晚一定会去你倾乐宫?如果……”
“没有如果,”我回身,淡漠的眼神,探寻不到一丝温度,“玉嫔,别忘了你的身份,妃与嫔尊卑有别。”“嫔”,我说得分外的重,她的玉容明显起了褶皱,唇齿暗咬。不再理会她的愠恼,我拂了拂衣袖迈过念云宫的门槛。
反正,她死期将至,我又何必顾及她的喜怒。
回了寝宫,我径直去了花园。立在怅晚亭里,微风拂面,夏天还未过去,已有了些秋日的瑟冷。看着眼前的一片花团景簇,这几个丫头,能把这些花花草草打理得这般妖娆旺盛,真是不易。洛儿陪着我赏景,静默中,几
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。
“主子,”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,“那个玉嫔就是个刁蛮性子,您不必太介意的。”
原来她误以为我是为了方才在念云宫的遭遇生气,我淡然地笑笑,摇头。
“不是因为这个?那是……因为容充华的事?”她并不放弃,还在执着地追问。见我不语,她又说,“其实,容充华的秉性不错,虽然冷漠,比起玉嫔娘娘的娇纵她可是要强上百倍了。我倒宁愿被打入冷宫的是玉嫔而不是她。”
“洛儿,你可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。”我直直地盯着她,眼里却全无怒意,毕竟她所说的也正是我心中所想。倏而,我缓和了语气,直视着她的眼睛,“洛儿,你也想看到玉嫔获罪受罚,是不是?”
“我只是想灭灭她的威风,我……也许是吧。”她有些犹豫了。我不也是吗,究竟要不要这么狠心去陷害玉嫔,我的心其实也很矛盾。不论她有多么令人厌恶,若她清白无辜,让她背负罪名岂不也是在一刀刀凌迟我自己的灵魂。
可是,我不得不这么做,哪怕愧疚感刺痛我心。
我静默地立在哪儿,半晌不语。风扬起我的发,凌乱不堪,一如此刻的心绪。许久,我终于笃定心意,“洛儿,去通禀陈公公,就说我有事找他。”
“他?是,主子。”洛儿虽有疑虑,却也不敢当面违抗我的旨意。
我坐在怅晚亭里,静待陈公公。石凳冰凉,咯得我有些生疼。紫烟端了药碗来,见我面有难色,稍一思量便猜出了我的窘境,奔回屋取了蒲团为我垫上。她如此贴心体己,善于察言观色,的确是个可用的人儿。
这或许也是我不忍利用她而选择墨玉的缘故之一吧。同是与念云宫有牵扯的人,相比之下,将紫烟诬为内因似乎更为合适。而我,最终还是狠心选了墨玉和漪人。另一个原因,我想,也许是因为紫烟出众的容貌。人不可貌相,我却偏偏以貌取人。毕竟,一个女人能博得男人的宠爱,除了外表也就只有那一点点可怜的小心机了。若是将来我把她献给王爷,得了宠,两相携手,这后宫中还有谁有资格与我较量。
这样想着,我盯着她的脸不禁有些意乱情迷。“主子,奴婢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?”她狐疑地问我,我这才清醒过来。懊恼方才的喜形于色,竟然都不自知。“哦,没,没什么。”
“那……主子,该喝药了。”她呈上药碗 ,深褐色的药水,扑面而来的苦涩气味,熏得我直想作呕。“我的病不
是已经好了么,怎么还得喝药?”
“主子,太医说您大病初愈,仍需每日按时服药方能巩固,以免旧毒复发。”她端着药碗的手有些颤抖,不知是端得久了还是心中有鬼。可她的字里行间已经不经意透露了些许眉目。
毒?这么说来我并非被巫蛊所害,而是被人下了毒药?这其中果然另有隐情,而且紫烟应是知晓一二的。只是,此刻还不是我戳破她的时候。
我接过药碗,轻抿了一口,清冽的**滑入咽喉,味蕾顿时崩溃。好苦!我摔下药碗,不想再喝。药汁溅了出来,在石桌上洒作几点梅花烙。
“主子,还有大半碗呢。”紫烟提醒道。
“不喝了。”我的态度很是坚决。自小我什么都不怕,除了苦药。许是娘亲久卧病榻,我为她尝药,尝得多了,竟愈来愈畏惧这种棕褐色的**。我讶异娘亲是怎么一口一口喝下那些苦汁水的,我只知道她的病总不见好,反而越来越重。年少时的我,便有了这样的念头,苦药无用,甚至还会害人。
紫烟还想再劝我,我却倏地起身,因为陈公公来了。百花簇拥处,他一路小跑着奔来,还时不时地拭着额头上的汗珠。我迎上去,不待他行礼便将他拉至亭中。“紫烟,这里没你的事了,先下去吧。”
她迟疑了一下,躬身退去。
“舞妃娘娘,不知找奴才来有何事?”他谦恭地问,手中还攥着擦汗用的帕子。
情势紧急,我不便多聊,开门见山,“前几日你从绮影宫搜出的那个人偶现在还在你手上吗?”
“在,在。”他连忙应道,“这种证物,奴才哪敢随意处理,又怕王爷、娘娘见了心烦,只得偷偷藏了,此刻就在奴才的房内。”
“哦,是吗?这样最好,你的确聪明,怪不得能升任太监总管。”我看他被夸得欣悦,继续道,“可是如今,我遇到了些难事,需要你的协助。你,可否愿意?”
“奴才惶恐,只要是娘娘吩咐的事,奴才必然鞠躬尽瘁,万死不辞。”他急急地表明忠心,还真是个奴才样,我心中暗讽。
“没那么严重,你只需……”他附耳上前,我低声嘱咐,如此这般云云。他愣了一阵,半晌才道,“奴才明白,主子尽管放心。”
“那……快去吧,今晚夜幕时分一定要办妥。”
“是。”
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,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轻笑。云诺伊,今晚我们一起来看场好戏。
(本章完)